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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清時期,安徽桐城文化繁榮興盛,人才輩出,走出了200余名進士,孕育了中國古代著名的文學流派——桐城派。桐城派向以文章著稱,素有“天下文章,其在桐城乎”之美譽,其文以載道、經世致用的宗旨,“義理、考據、辭章”的治學門徑,至今影響深遠。深入了解桐城派歷史演進過程,總結其厚重的文化內涵和深刻的歷史意義,挖掘和闡發(fā)其時代價值,對于傳承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、擔負新時代文化使命有重要的價值。
安徽名人館中桐城派方苞、劉大櫆、姚鼐三人塑像。
以文載道
桐城派治學,繼承發(fā)展了中國古代“以文載道”的學術精神,倡導“義法”理論。清代知識分子強調文道合一、言之有物。桐城派鼻祖方苞開風氣之先,提出“義法”之說。“義”即言之有物,指文章的思想內容;“法”即言之有序,指文章的文學形式。方苞強調內容與形式要統(tǒng)一,內容決定形式。
桐城義法的提出,植根于儒家學說的核心命題。首先,義法理念溯源于經史原典。方苞汲取《史記》對《春秋》筆法的描述,“約其辭文,去其煩重,以制義法”。他宣稱古文根底于六經和《論語》《孟子》,而“得其枝流而義法最精者,莫如《左傳》《史記》”。其次,義法理念賡續(xù)韓愈、歐陽修等唐宋古文家的“文以載道”思想。唐代韓愈提出“文者,貫道之器也”,主張通過文章接續(xù)儒家道統(tǒng),闡發(fā)儒家道理,為事而作。方苞和韓愈雖異代而生,但是桐城派的崛起本身就是唐代古文的再次革新與精神接續(xù),其薪火相傳,不絕如縷。最后,義法理念可接續(xù)清人弘揚程朱理學的運動。相比于陸王心學,程朱理學推崇實際、崇尚經世,成為清初推動社會重建的救世良方,也迎合了康熙時期“崇儒重道”的國策。方苞標榜“學行繼程、朱之后,文章介韓、歐之間”,是在尊古中求解放,開創(chuàng)出新局面,故能吸引廣大學者、士人紛紛效仿,康熙也稱“方苞學問天下莫不聞”。
桐城派以“義法”為根基,但思想理念和實踐決不陳陳相因、抱殘守缺,而是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和社會的需要,在延續(xù)中不斷自我更新、開放包容。姚鼐集桐城派之大成,他提出“義理、考據、文章”三者合一,“以能兼者為貴”。姚鼐治學,注重崇尚義理的宋學,但又能采考據學之長。他說義理、考證和文章都是“天下學問之事”,“異趨而同為不可廢”,主張治學當以寬容心態(tài)采納諸家學派之長。他的學生陳用光說:“本朝之有考據,誠百世不可廢之學也。”將考證混融到學理之中,體現(xiàn)了桐城派在包容中發(fā)展的趨勢。被贊譽為中興桐城派的曾國藩則在兼容一路走得更遠、更有代表性。曾國藩治學,推崇姚鼐,但又有所發(fā)展,在義理、考據、辭章之外加上了“經濟”一條,使古文反映現(xiàn)實政治、社會問題的傾向更加強烈。這無疑是桐城派士人對晚清歷史大變局的學術回應。
以文經世
桐城派從興起、發(fā)展到中興都貫穿著相對一致的理念,即堅持程朱義理之學,堅持為文經世,不斷調整思想,主動回應不同階段的“時代之問”,實現(xiàn)與時俱進,生生不息。桐城派的士人群體積極踐行以經世為理念,以民本為關懷,勇于將抽象的學術理念和道德追求落實到治國理政的具體實踐。
桐城出身的清代名臣張英就是典型。康熙創(chuàng)設南書房,張英是最早入值南書房的兩人之一,“凡詔旨密勿,時備顧問”。張英主張學問以六經為根底,為人忠實,注重修身齊家。他借助內廷近臣之特殊身份,通過為康熙講解經史,深刻闡釋儒家“仁政”“民本”“大一統(tǒng)”等思想學說,將儒學理論轉化為治國理政的經世之學。他遵循儒家治國理念,講求正君心、得君行道,主張要安分、不結黨、盡心于大臣之事,對清代官德建設影響深遠。
張英之子張廷玉也是清代名臣,歷事康熙、雍正和乾隆三朝,贊襄機務,慎重周詳。張廷玉為官,主張事貴慎密,為官要廉,為政要勤,深得三帝信賴。史稱,張廷玉經常在乘轎子上下班途中披覽文書,回家后也秉燭辦理公務。有的時候已經睡下,突然想起有公務辦得不妥當,就立即起床改正,被雍正譽為“大臣中第一宣力者”。張英、張廷玉父子的修身、齊家、治國的理念與實踐,是桐城士人經世濟民的楷模。
方苞有“布衣宰相”之稱,為學為人,深受張英影響。他同樣主張學以致用,強調“無濟于用者,則不學也”,“所以備天下國家之用者,皆吾性命之理,而不可以茍遺也”。方苞曾因文字獲罪,被卷入著名的《南山集》案。關押刑部監(jiān)獄期間,他奮筆直書,創(chuàng)作了膾炙人口的《獄中雜記》,用簡潔有力的語言痛斥了當時司法制度的種種弊端。方苞因文章而受到康熙的賞識,被赦免后,奉命以白衣身份入值南書房。方苞雖然經歷個人沉浮,但不怨天不尤人,不改胸懷天下的本色,撰寫了大量針砭時弊的文章,涉及財賦、荒政、邊政、吏治等。后人稱方苞“于國計民生大端,竭誠獻替”,“所持議皆切中利害”。
嘉慶、道光以后,面對“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”,桐城派士人憂心時局,主張順時應變。方東樹提出“君子立言,為足以救乎時而已”。姚瑩以“慷慨好義,志在經世”著稱,他在考察西南邊疆基礎上撰寫出《康輶紀行》,全面分析西南形勢,建議政府加強邊疆防務。鴉片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后,時任臺灣兵備道的姚瑩積極備戰(zhàn),抗擊外敵,故英軍“五犯臺灣,不得一利”。此后,他被誣陷而革職,仍稱:“夫君子之心,當為國家宣力分憂,保疆土而安黎庶,不在一身之榮辱也。”晚清名臣曾國藩更是穩(wěn)定咸豐、同治政局的中流砥柱,其弟子薛福成說:“蓋自公始進于朝,即侃侃言天下大事,如議大禮、議軍政、議所以獎植人才,皆關經世之務甚鉅。厥后出膺重任,于天下大事,益無所不陳。”
安徽省桐城市六尺巷近景。
以文化人
桐城派傳承二百余年而不絕,自我延續(xù)、更新、開放是關鍵,教育更是重中之重。桐城派教育以成德為先,以急天下之務為首要。
桐城地區(qū)私塾遍布城鄉(xiāng),文脈得以傳承。據《桐城耆舊傳》記載,清代桐城“城里街衢曲巷,夜半誦聲不絕;鄉(xiāng)間竹林茅舍,清晨弦歌瑯瑯”,形成一派濃濃的讀書氛圍,源源不斷為國育才。桐城派的學問與精神也通過學者講學輻射全國。有清一代,桐城派參與書院講學者達到數(shù)百人,足跡遍及大江南北。乾隆、嘉慶年間,姚鼐先后主持揚州梅花書院、安慶敬敷書院、歙縣紫陽書院、江寧鐘山書院等處講席40余年。時人稱:“士以受業(yè)先生為幸,或越千里從學。四方賢雋,自達官以至學人,士過先生所在必求見焉。”
桐城后學吳汝綸辭官后,在河北蓮池書院講學,學風開明,“河北風氣,因以大開”,培養(yǎng)出大量人才。1902年,被聘為京師大學堂總教習的吳汝綸回鄉(xiāng)創(chuàng)辦桐城學堂,并題寫匾額“勉成國器”,楹聯(lián)“后十百年人才奮興胚胎于此,合東西國學問精粹陶冶而成”,在晚清巨變之際,大膽提倡中西學并進,大力普及教育。“勉成國器”深刻昭示桐城派的教育理念,與當今教育引導奉獻時代與國家、不以趨名逐利為務相契合。
桐城派尤其重視德行教育,努力將德教具體化和生活化。張英一生謙虛忍讓,他說“天下事,受得小氣則不至于受大氣;吃得小虧則不至于吃大虧”,勸導子弟“謙沖小心”“樂聞規(guī)勸”。張英有這種理念,才會寫出:“一紙書來只為墻,讓他三尺又何妨。長城萬里今猶在,不見當年秦始皇。”才能留下各讓墻垣三尺的佳話。這種謙讓的品德,是深深植根于中華大地的文化特質。曾國藩強調,“教諸弟及兒輩,但愿其為耕讀孝友之家”,不以當官富貴為家訓,而以國家多一積善之家為幸。
崇文重教,向來是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。桐城派治學追求以文章經營家國之事業(yè),以教育傳承文明之薪火,延續(xù)了中華文化“知行合一”的傳統(tǒng),體現(xiàn)了知識分子的時代擔當和家國情懷。桐城派的思想和實踐,無疑是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沃土中的典型代表,既有一地一域的重要意義,也具有全國性示范意義。同時,桐城派文化中“兼容并包、與時俱進”的文化內涵與六尺巷的和諧禮讓文化交融相生,有利于促進社會的和諧穩(wěn)定。
(來源:《旗幟》2024年第11期;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理論研究所黨委書記、所長)
( 編輯:孫麗 送簽:孫麗 簽發(fā):鐘鳴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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